铁雨（十二 桂林）
抗战第七个年头，中国空军第一轰炸大队（1st Bomb Group）正式成立了。
“成立”这词实在奇怪，众所周知，第一大队成立于二五年十一月一日，江西南昌。卡拉蚩却的确举行了第一轰炸大队成立仪式，刚从参校毕业不久的胡海泉也出现在校阅台上。全体队员从大队长手中接过崭新的队徽臂章，图案是B-25投下复仇的炸弹。
第一轰炸大队由中美人员共同编组而成，从大队长到分队长所有领导岗位都是一中一美，看起来指挥人员有点臃肿重叠，让人无所适从，到底听谁的？邓超等几个老飞行员抓住了海泉，用整个卡拉蚩所有餐馆中最对中国人胃口的咖喱海鲜饭诱惑他透露点改编内情。
海泉干掉了整盘咖喱大虾，说前不久参与了第三战斗机大队（3rd Fighter Group）的改编，模式也是一样，别看官儿多了点，让老美尝尝指挥权的甜头，编成这样基本就完全纳入美军的作战后勤体系，跟美军同等待遇了，绝对稳赚不赔的买卖——想想随便烧油随便出任务随便查阅美军最新情报摔了飞机立马换架新的有多爽吧！
“那你编完三大队还过来干嘛？到底是哪个队的参谋？”邓超问，熟归熟，但轰炸大队被驱逐出身的人领导总归有点不适。
“一、三大队都会加入一个很大的单位，我原来那个大队也会编进来。我会服务这个新单位。”海泉的措辞很精确，避免用“无名大队”称呼原五大队。
邓超和其他老飞行员都换上了帅气的美式军服，除了帽徽和飞行胸章简直跟老美飞行员没两样。“这时髦值怎么样？还敢说土吗？”邓超炫耀着刚置办的从头到脚这一身，顺手摘了李晨的墨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上。
“这墨镜英国佬那儿就卖5卢比，你也好意思，这是欺压下属哇。”李晨把墨镜一把抢了回来，其他留美生打起唿哨鼓起掌来。
虽然着装已经相同，但留美生和老飞行员还是一眼就分辨得出，除了军衔都是准尉，年龄也有差距，留美生个个都右胸佩戴美国陆航飞行章，代表在美国高级航校毕业。在这些满口洋文，满脑子美国最新飞行观念的菜鸟飞行员眼里，那些驾驶苏式机战斗多年幸存至今的老飞行员，无论是他们的人还是他们的技术，都太具年代感和距离感，只适宜膜拜和仰视，简直就是历史博物馆里的老古董，而绝非勾肩搭背的战友兄长。
而李晨这么快就跟“老古董”唇枪舌剑打得火热，自然赢得了同伴的掌声，看起来老古董也并不是那么苦大仇深高高在上嘛。
“那就卖给我呗！”邓超随口说道。
李晨斩钉截铁地说：“不卖！它跟着我绕了大半个地球意义重大！”一个瘦高个儿从李晨身后窜出来，把墨镜顶在额头上像示威一样在邓超面前晃，引发了菜鸟们的“墨镜秀”，邓超哭笑不得地说：“你们是在促销吗？大爷我5 Dollar全包了。”
“5 Dollar才15 卢比，Operations Officer Deng算盘打得贼精啊。”瘦高个一口浓重的东北腔，他叫井柏然，官校第十三期。为充实新编制，一中队新加进来十多号留美生和同样数量的美国飞行员，几乎膨胀了两倍。随学员赴美的带队教官林俊杰调入一中队担任副队长，他是印尼华侨，广西航校二期出身，曾在六大队飞DB机，二八年在桂南给打下来负了伤，后来就一直当官校教官，他在美国和学员们一起接受轰炸科高级训练，一起拿到美军飞行章，因为英文很溜，和美方人员沟通得不错。
12架B-25D整装待发，全都涂好中国空军涂装，对于在中国战场苦苦挣扎了六年的老飞行员来说，新时代来了！
B-25！1700×2马力！8挺“大扣提”！最大携弹量1吨半！最大航程2400公里！虽然按老美标准是“中型轰炸机”，但对中国空军来说绝对是名副其实的重型轰炸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邓超坐进真正属于自己的B-25驾驶舱，双手抓上操纵杆的那一刻，感觉简直在做梦。
B-25机组标准配置是6个人：正驾驶、副驾驶、航炸员、通信士、机械士、机枪手；老美当正驾驶，老中当副驾驶，其他机组人员也是中美一半对一半。邓超的正驾驶是罗曼·佛尔杰克上尉，第十航空队借调来的桥梁轰炸专家，在缅甸有四十多次作战记录。
现在邓超尝到航空汽油无限量供应的甜头了，超低空飞行、盲目仪表飞行、夜航起降、无线电导航、“跳弹”轰炸、“滑翔-俯冲”轰炸、实弹射击、和三大队联合战术编队……每天都是满当当的训练内容，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在飞。佛尔杰克除了教邓超开B-25，还教他如何领队、通讯联络、应付行动中种种意外。邓超有时没听明白英语，王祖蓝就帮忙翻译两句，再加上各种手势比划，倒是误不了事。
陈赫作为机械士、郑恺作为通信士分配到李晨的机组，正驾驶卡尔少尉是个20岁上下的毛头小伙，经常用粗暴的口气对李晨颐指气使，李晨也时常不甘示弱地回击，训练中这对搭档摩擦不断。邓超听说了，他在一天训练结束后找到李晨，担心地问他和搭档出了什么问题。
“嗨，也许他觉得凶一点儿才指挥得动比他大10岁的副驾驶吧，我都习惯了，又不是故意比他年纪大的。其实吧，我们第一次闹翻是刚到非洲的时候，左发出问题了，卡尔一定要换，这意味我们要在卡萨布兰卡呆两周等新发动机，我觉得第十二航空队的地勤能一两天直接修好，不用换，那次我们吵得很凶还打了一架，都关了三天禁闭，发动机还是换了，结果你看到了，我来晚了十天。他就是完全按美军的制度走，我承认这没什么错，但我想早哪怕一天回国参战有错吗？祖国需要空军！我们可没这个美国时间照着规矩慢慢等！”
邓超拍了拍李晨的肩膀：“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等了这些年，也急得要命，但你得再忍忍，要不然他投诉上去把你调到还是空架子的三中队咋办？回国更不知猴年马月了。”
李晨叹了口气说：“兄弟，我真佩服你，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怎么忍下来的，没有飞机，没有汽油，没有任务，被鬼子满世界追着炸，被老百姓骂空军窝囊废，换成我也许早就疯了。”
邓超笑了笑：“我们的身体不属于自己，属于国家啊，我就是一架飞机，一颗炸弹，哪能想发疯就发疯。”
李晨也笑了：“那我还真期待看到你发疯，那就意味着胜利了嘛！”
“到时候估计你也疯了，俩疯子谁也别说谁呗，”邓超勾着李晨的脖子拉着他拐向与中方宿舍相反的方向，“别跟卡尔置气了，放松一下，叫上陈赫郑恺他们看场电影吧，好莱坞大片！”
服务社晚上播的这场电影名为《Dive Bomber》，翻译过来就是《俯冲轰炸机》，讲美国海航SBD无畏机大队的，以好莱坞一贯风格自然少不了狗血三角恋桥段，肉麻台词引来各国大兵此起彼伏的疯狂吐槽，邓超是起哄最来劲的一个。但到了影片后半部分，主角参加高空试飞试验，驾驶着SBD开始陡峭的爬升时，邓超变安静了。
屏幕上SBD的高度表已经到了35000英尺，氧气设备因低温冻结失效，主角渐渐神志模糊，陷入昏迷，双手从操纵杆上滑落，李晨看得心里很难受，就像看到邓超一次又一次在驾驶舱里缺氧昏过去双手松开操纵杆，早期的SB机几乎没有供氧设备，后期就算有，也连6000公尺也就是20000英尺左右的供氧都难以保证，但为了翻越山脉和乱云、为了躲开日本战斗机追杀，不可能不飞6000公尺以上高度，邓超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随着SBD的失控下坠主角恢复神志，开始留遗言了，李晨掏出香烟火柴想点根烟，擦着火的时候透过火光，蓦然看到旁边的邓超捂着脸在哭泣。
“不需要35000英尺那么高，20000就够用了……但我们没有……没有……没有……”邓超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李晨不知他此刻想的是什么，是无法执行的任务还是无法返航的战友，只能把手搭在邓超肩膀上轻轻搂着他，轻声说道：“现在我们应有尽有了，什么都有了，别哭了。”
中美飞行员不睦的不止卡尔和李晨的机组，好些机组的正副驾驶根本就是威廉姆斯高级航校的同期同学，但美国同学授衔少尉，而中国同学是准尉，军衔差距以及正副驾驶身份让有些人心态不平衡了，老中自问技术不比正驾驶差，对接受同期生指挥有点芥蒂，而老美则觉得老中太自以为是。大队部发现了这个问题，为了联系双方感情，训练之余搞了拳击赛、棒球赛、篮球赛等一系列体育比赛。
飞行员最害怕脑震荡之类头部创伤，对以头为攻击目标的拳击运动敬而远之，拳击赛都是通信士、机械士和机枪手在玩，王宝强出乎意料地成为羽量级的明星。老中会玩棒球的没几个，于是篮球成为飞行员的头号选择，几次练球切磋之后，一中队和三大队第七、第八中队打了场比赛，虽名为友谊赛，但也算是赌上轰炸部队和驱逐部队尊严的荣誉之战。
卡尔是个速度快投篮准的后卫，他一接到球，邓超就高声提醒：“晨，挡一个！挡一个！”李晨明白是提醒自己跟卡尔多打配合，立刻跟上脚步为卡尔做掩护，让卡尔轻松上篮得分。三大队的人都知道李晨是全运会明星，个个都想打败大明星长脸，李晨再次为卡尔掩护时，一个愣头青一肘就把李晨干倒了。
卡尔冲上去就要打架，邓超跑进场来把他死死拦住然后示意换人，李晨爬起来捂着流血的鼻子：“没事儿鼻梁没断，来团棉花塞上不用换人，继续继续！”
“我又没说换你——任嘉伦！打得太斯文了！打乒乓球吗？我来！”邓超把衬衫脱下来往场边一扔。
“我操你们这年龄加起来快六十岁的锋线是要干嘛？今天又不是重阳节。”阮经天不禁吐槽，邓超夸张地做了几个压腿热身动作，拍了拍李晨的背脊：“很多年前就想跟你打场球，今天终于如愿啦，放开打，干死这些开小飞机的。”
这场球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后几乎人人都挂了彩，却是痛快至极，比分多少反而没人关注，李晨撞歪了鼻子，邓超扭伤了脚踝，打主力中锋的蒋劲夫撞破眉骨流了一脸血，好些老美也鼻青脸肿戳肿了手指，幸好没人受脑震荡骨折之类重伤。赛后中美飞行员把酒言欢，不醉不休，拿了一堆分出尽风头的卡尔拎着啤酒瓶一个劲向副驾驶和邓作战官敬酒，这两个球风粗野的老疯子没少为自己杀开血路。
“老李头不行啊，蹦跶不起来嘛，今天给小家伙在头顶上摘多少板了。”邓超一瘸一拐凑过来跟李晨碰了碰酒瓶。
李晨晃着啤酒瓶醉眼朦胧地嚷：“说谁呢？老邓头，没那金刚钻还揽这瓷器活，怎么着，崴脚了吧？不会就此因伤退役告别B-25吧。”
邓超笑着往嘴里灌清凉的啤酒：“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是开B-25的哇，还以为改行开推土机呢，那推人动作我都不想说你……我说夫仔是不是比你十年前还厉害？感觉完全国手水准啊！”
“夫仔在威廉姆斯就打遍基地没对手，等胜利了，世界和平了，准能代表中国参加世运会，”李晨认真地点评，然后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如果他没死的话。”
高强度训练中三个月光阴转瞬而逝，既没时间逛有名的泰姬陵也来不及买什么土特产，常德战场吃紧，一中队接到了回国命令，第一天飞加尔各答，第二天就翻越驼峰航线到了昆明。B-25机群在羊街机场落地加油，所有留美生都钻出驾驶舱趴伏在跑道上，哭泣着亲吻祖国的土地。
第三天飞抵桂林秧塘机场，在举世闻名的桂林山水间，雄奇的喀斯特岩洞外，一中队被正式编入全新的空军作战单位——中美空军混合团。
中美空军混合团(Chinese American Composite Wing)，简称CACW，下辖第一轰炸机大队、第三战斗机大队、第五战斗机大队。由中美人员共同编组，接受美国第十四航空队和中国空军双重领导，建制隶属中国空军，但作训命令、人事管理均采用美军体制。混合团中方司令是那位二七年率领马丁机纸片空袭东京的轰炸勇士，几乎每名干部都是星光熠熠的空中英雄。
投入实战前一中队强化培训了好几天，胡海泉升了少校，在混合团团部当主任参谋，经常过来上课，讲混合团和十四航空队作战模式，其他参谋也来讲南中国地形、气象特点和无线电联络技巧等。到了敌情简报这一课，捧着一大摞航空照片来到幻灯机旁的情报参谋大家都认识——曾经的铁雨队员韩庚。
美方参谋主讲，韩庚一边更换幻灯机上的照片一边翻译，但英文程度高的队员都听出韩庚“翻译”后的内容更丰富了，譬如某处军用码头，不但介绍守备日伪军数量及防空火力，连部队番号、何时换防以及伪军头头的名字都说了，这绝对不可能是航空侦查得到的，另有老美都不晓得的情报渠道！飞行员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韩庚绝对成了戴老板的人。
上一整天的课，傍晚才有功夫透透气，这时二中队完成当天任务凯旋了，他们报销了洞庭湖上鬼子几十艘大小舰船而自身无一损失，几个机组路过一中队队部时趾高气昂地唱：“老龙正在潭中卧，一言提醒梦中人——”
二中队学着老美的习惯，自行取名“老龙中队”还设计了队徽，绣在飞行夹克上、涂在B-25机头上，寓意无论江河湖海只要有鬼子船就绝对干翻。一中队这边受刺激了，苏有朋说：“我们也要搞个队名！”但起什么名呢？每个人都绞尽脑汁想名字，提名了凤凰、鲲鹏、雷震子一大堆，后来林俊杰说：“老龙王最怕孙悟空！悟空中队怎么样？”这个专克二中队的名字获得大家一致通过，罗志祥还翻出当年在兰州拍的街头卖艺“孙悟空”照片，爱画画的井柏然参考照片上的孙悟空面具开始设计队徽。
悟空队徽绣上飞行皮夹克的那一天，一中队开始了首次作战。4架轰炸已攻入常德市区的日军，另外4架轰炸日军战线后方的石首县。邓超在常德方向分队，他协助队长排任务表时把卡尔李晨机组排在石首分队，情报显示石首的高炮部署不强，是比较适合新人练手的任务。
清晨的空军餐厅大家都吃得安静斯文，不像平日那样谈笑风生狼吞虎咽，无论拥有几百小时作战经验的老飞行员还是刚结束见习期晋升少尉的留美生，谁都是第一次驾驶B-25实战，紧张是必然的。他们还不断彼此提醒：“别紧张，别紧张，你先慢慢吃，我去上个厕所。”
李晨第三次上厕所回来时，旁边阮经天说：“李晨今天太紧张了吧，不像你哦。这很危险的，根据统计数字，第一次行动牺牲率是最高的，就是菜鸟很容易一紧张就把操作搞砸。”
“我没紧张，我是心情有点激动！”李晨说。
邓超笑着附和：“好的好的，你没紧张，是激动了。”
“在今天激动不是很正常嘛！”李晨双手撑着桌子呼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当陆军两年，空军入伍生一年半，空军官校两年，留美一年半……”
“还打架蹲监察总队两个月。”邓超促狭地补充。
“对！还蹲监察总队两个月，还有在官校无所事事两个月，我从参军到今天加起来七年零八个月了，大家都说我老，我是比同学们老，快三十岁了！”李晨声音有点颤抖，眼圈有点红，“今天是第一次，第一次干点正经事，第一次真正对鬼子发动攻击，为抗战事业做一点贡献，心情激动一点很正常吧！”
“不必激动，跟平时训练一样就好，炸完完事儿，回来喝啤酒，就这么简单。”邓超轻描淡写地说，大家离开餐厅往作战室走，听任务简报，然后对了表，把急救包、喉式通话器和无线电耳机、氧气面罩、手枪、降落伞、救生圈等林林总总的装备往身上披挂，除了急救包里没有金条钞票之外跟老美的一模一样。
邓超跟李晨握了手，然后各自登上自己的B-25，开始做最后的检测：增压泵、油气混合比、螺旋桨速、副襟翼……邓超其实很紧张，常德在航空照片上完全被火海和浓烟笼罩，必须超低空轰炸扫射，想到要贴地100米接受日本精锐第十一军的防空炮火洗礼邓超不禁头皮发麻。
沿途有老美鲨鱼机护航平安无事，但常德上空的10分钟是真正的噩梦，在尸山血海上空缓慢盘旋寻找分辨日军目标然后俯冲投弹。看似根本不可能有人类存活的残垣断瓦中却探出无数机枪步枪冲着B-25喷出火舌，这些死鬼子这样都炸不死！佛尔杰克稳稳当当地操纵着飞机，给祖蓝充足的瞄准时间，第一轮投弹时炸弹舱门卡住了，于是他们被迫在常德上空又转了一圈进行了第二轮投弹，这回炸弹投下去了，然后就是例行的机枪扫射，终于佛尔杰克说道：“任务完成，机长呼叫队员，队员报告名字及损害。”
邓超立刻长舒一口气回答：“副驾驶邓没损害。”然后接过飞机驾驶，让佛尔杰克可以抽一根烟休息一会儿。
4架B-25安全返航桂林秧塘，包贝尔早就在跑道边摆了好几箱啤酒和一桶米粉，大家钻出飞机一边嗦粉喝啤酒一边等轰炸石首的分队回来。
啤酒喝完了包贝尔说叫人再搬几箱过来就跳上自行车往指挥所骑，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却没有带来啤酒。
“卡尔的619机受损严重，尝试迫降衡阳机场时起火爆炸了，”他用干涩嘶哑的声音说，“卡尔死了，当时飞机上就他一个人，其他人沿途跳伞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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