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局下半两出局

他们已不再变老27(历史AU 群像)

对于这部小说来说,大概猜谁领盒饭没啥挑战性。那么,可以,换成,大家可以猜猜,谁享有领盒饭前说遗言的优厚待遇呢?



(27)

挖得不够深。

一切错乱的开始都是冷水滩那个坑挖得不够深。

徐均朔机械地重复着挖土,试图让坑更宽更深更体面,方晓东打扫战场时捡了把日军的工兵铲,和徐均朔一起跪在坑里挖。但徐均朔抢了工兵铲把他赶走了,让他先去忙正事。

一个人又跳了下来,徐均朔吼道:“你又来碍什么事?文件找回来了吗?”

一只大手落在徐均朔肩膀上:“是我。”

徐均朔抬头一看,是何亮辰,他愣了半晌,接着挖土,何亮辰也拿着把工兵铲,蹲下身一边挖土一边解释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雨母山失守后路被断,六十二军被压缩在东阳铺附近的狭窄谷地,为了自保只能把冲到衡阳西站的先锋撤回来,集中力量向北防御,向南打破包围圈,连打两天终于摆脱了被包围的险境。这时黄军长就指派突2纵努力肃清雨母山方向之敌,相机攻占雨母山,解除六十二军西北侧威胁,并调来一个山炮连支援。

“你们也没有无线电台,粤军这边也没有通报过,所以不知道你们也在攻雨母山,要不然早就支援你们了。”何亮辰遗憾地说。

徐均朔却突然捕捉到什么:“为什么是‘相机’?”

所谓相机,就是做到也行,做不到也行,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多这两个字,就是生和死的差别。

“他们粤军自己守不住丢的山头,攻了两天都抢不回来还使唤别人擦屁股就已经够不要脸的,还敢下死命令?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性。”胡浩在不远处不屑地往树干上捻烟头,他听了殷浩伦关于日军伏兵位置的推测,正催促突击队赶紧带爆破器材上来。

何亮辰摁住徐均朔满是泥土的手,说:“可以了。”

徐均朔从坑里爬上来,和殷浩伦一起把郑棋元的遗体摆好,尽量清洁了血和污泥,衣服抚平了,又仔细收拾整理好每样遗物,地图囊里只有几个空弹匣,徐均朔头又疼了抱着脑袋说:“出大问题,副官和文书都阵亡,密码本、机密作战日记还有其他绝密文件都没找到,方晓东真没用,我再派一个班到上面那片林子找一找,要落到敌人手里绝对出大问题。”

何亮辰说:“你不用再找了,棋元哥经验丰富,肯定在绝境……在那个局面下把机密文件地图都毁掉或者藏起来了,他既然抱着不让敌人找到的念头,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徐均朔勉强听进去了,他让传令兵叫来其他干部,合力把郑棋元放进刚挖好的长方形坑里,然后往坑里填土。

机枪连战士在旁边挖了几个坑,安葬随同郑棋元阵亡的副官、书记、文书、卫士等官兵,殷浩伦凭职务之便为赵凡嘉占了离得最近的坑:“他平时总那么黏着棋元哥,这回让他黏个够吧。”

何亮辰向郑棋元的坟头敬了礼,就去跟山下指挥所电话汇报战况,胡浩指挥几个连上去巩固侧翼阵地,督促突击队去炸掉山坳里敌人隐蔽的据点。主峰方向的枪炮声还在继续,撤下来的桂军伤员都说:“还在打。”“山头是我们的。”但大家都知道,等天一黑,没有空军助战等优势,擅长夜袭的敌人肯定疯狂反扑,雨母山归属并不安稳。

经过一番搜索营救受伤官兵、收敛安葬了阵亡者尸体,三团的干部凑在一起商讨何去何从,肩膀受伤的一营长说伤员太多了,不少救回来的都伤势很重,已经打听到桂军把野战医院推进到了四塘,我负责把他们护送到医院及早医治吧。

这言外之意就是直接去住院不打算归还建制了。实话实说,师部和第一团被包围在衡阳城内、第二团在耒阳被打垮、第三团只剩零落几百残兵,现连个基本指挥机构都没有,暂五十四师作为一支部队已经全废了。干部们多数出自零道师管区军官大队,天南海北的都有,对这个师没啥感情基础,没几个乐意在这棵朝不保夕的朽木上吊死,挂彩的哪怕伤势不重也找军医开了医嘱“立即住院”的伤票,有几个有没负伤的也明白说打算去郴州或外省投亲靠友,倒不一定贪生怕死,实在是上峰命令太操蛋,衡阳虽近在眼前,却远似天边,这瞎指挥的糊涂仗再打下去没意思了。

徐均朔衣兜里也有伤票,想走随时可以走,却实在心有不甘,郑棋元和半个步兵团就这样死在雨母山上,成王败寇,若衡阳解围失败,他们只是遭后世遗忘甚至成为笑柄的垃圾,人们走过这片坟茔只会讥讽:所谓十万援军,连个海拔三百米出头的小山头都打不下守不住!豆腐军失败而且逃跑了,遗尸甚多。【注1】

虽然不是超级英雄,虽然不能单枪匹马拯救衡阳,但无论如何想为扭转乾坤做些什么,让已经付出的牺牲有些价值,像打牌九已亏输全副身家的赌徒,虽希望渺茫也一定再赌一把试图翻盘赢回来。

“我打算跟他们走,留下继续打,”徐均朔指了指不远处突2纵的人,“你们愿意就一起来,不强求哦。”

殷浩伦说:“我跟你一起。”

情报官和另一个连长说不是只有你徐均朔想为团长报仇,但突2纵的老底谁还不清楚呢配置太弱了还不如咱们师呢,我们在桂军那边有老同学打算去投靠,他们现在也打上来了应该需要熟悉敌情地形的人。

伤员放下武器离了队,其他人抓着军械官、军需官瓜分剩余物资粮秣,各自编组了愿意追随的官兵,就握手互道珍重带队各走各路了。

除了一连的两个排长,还有其他几个排长也愿意带队跟徐均朔走,殷浩伦也率领机枪连把马克沁从隐蔽地抬了出来,再加上运物资扛担架的民夫统共四百出头,何亮辰派向导指点他们先往南下山,绕过几处高地再沿着羊肠小道往东北走,到天色已黑才到达张英席的指挥所报道。

徐均朔喊了“报告”走进草棚敬礼报告姓名番号,然后做了个两日来雨母山战斗的汇报,详实客观的内容被他讲得比译电员读电文还刻板。最后说道:“我部伤亡严重,失却上级指挥,因客观条件所限难以归建,请求归属突2纵指挥,请张总予以考虑。”

张英席从何亮辰的电话里已经知道了郑棋元和他的团的遭遇,听得徐均朔这毫无情绪起伏干巴巴的汇报口吻禁不住心疼,连忙说:“你们都受苦了,来这就是回家了,回家了啊,先休息,我会安排好的,都放心好了。”

然后扭头招呼董攀赶紧去安顿这两个连的食宿,刘岩也过来搂上徐均朔的肩想好好安抚一下,见到军帽底下露出的绷带,忙摘下帽子查看他的伤,连声问伤得厉不厉害,刚才下雨有没有淋湿发炎,要不要找周医生看看开点药。

徐均朔声音发颤地指了指自己胸挂的一格:“先不用了,我还有药吃,我先去整编队伍了。”

刘岩只能跟着他过去视察连队,徐均朔把连队整编为辖四个步兵排一个六零炮排的加强连,刘岩见人员状态还算不错,武器装备也齐全,就立刻宣布该连番号为机动连,归纵队司令部直属。殷浩伦的机枪连番号为机枪2连,戴宸带的连队改称机枪1连。来不及换新臂章,就直接拿毛笔互相在臂章上涂抹两条杠,形成粗大的“二”。

董攀尽力调整司直部队驻地给他们腾住处,但祠堂破庙就那么几间,机2连东一个班西一个班的塞,好歹让马克沁头顶有片瓦遮雨。因为搜索连不少人出外执行任务,房间住不满,就把机动连硬塞了进去。徐均朔刚把房间给各排分配好,郑艺彬一身泥水匆匆赶了回来:“你们雨母山都遇到敌人哪些番号?”

“234联队。”

“只有这个?”

“还抓到几个说中国话的东北俘虏,后来炮火太猛没保住,但他们衣服上也是这番号。”

“嗯,这些天我们遇到的也是它,真够难缠的,刚才桂军又把主峰丢了。”

徐均朔表示赞同:“他们工事做得好,预备队藏得很好,枪法也很准,论单兵素质我们只有惭愧了。”

但郑艺彬想说的不是单兵素质:“跟你说,配给我们攻雨母山的山炮连推说没弹药已经撤掉了,一团估计也要撤,看来军座对雨母山就像探山一样不再全力争夺,留点兵力监视一下,只要敌人不杀下山断我后路就算数了。”

郑艺彬给徐均朔补了探山之战的课,又补充道:“这回你知道了吧,这就是粤军,头一回挺猛,再而衰三而竭,最后打不动就不打了。要是不习惯他们这风格,后面有你气受的。”

“谢谢啦,看来你们这几天也挺艰苦,”徐均朔说,“对了你缺不缺弹匣?我这有几个加长的。”

郑艺彬看了一眼从地图囊里掏出来的加长弹匣。

“他的?”

徐均朔点了点头。

“给我吧。”郑艺彬把它们逐一插进胸挂的空格里。

夜里六十二军军部紧急召集高级干部开会,传达最高统帅最新电令:“着第六十二军不顾一切牺牲,再迅速奋勇前进,如达到衡阳解围,官升级、兵重赏……”【注2】

此时六十二军所属两个师都伤亡颇重,守住阵地自保就捉襟见肘,再难抽调生力军,桂军又被雨母山挡着帮不上忙,其他友军离得更远。六十二军要以一支疲惫孤军在敌群中打破衡阳之围,已绝无任何可能。在座将校听到这罔顾现实的命令,虚妄的空头支票,只能相视无言。

“唔理点样,我哋身为军人都系要坚决执行命令噶。”黄军长用白话打破了沉默的空气,然后意识到会场还有几个北方人,转而面对张英席用国语说道:“英席老弟,你的纵队目前兵力是最充实的,权衡各方面情况,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

军参谋长补充说:“军属炮兵、工兵各一连也归你指挥,你的左翼是一五七师丁团,负责攻占头塘。你们务必不怕牺牲勇往直前攻占衡阳西站,进一步打通城内守军的联络,希望你能发挥黄埔作风,不负最高统帅的期待呀。”

言下之意,不管衡阳能否解围,只要哪怕一个连,甚至一个人冲进了衡阳,也算是达成了最高统帅的任务。

袁广泉紧张地注视着肃然起立的张英席,这分明是拿人命去书写毫无军事价值的表面文章,要怎么拒了它?

“军座放心,突2纵坚决服从命令。”

张英席没有选择的权利,军参谋长是他在黄埔军校时的教官,两个师的师长都是他的黄埔、陆大学长,无论公事公办的上下级隶属,还是黄埔、陆大圈子里的伦理秩序,他都没立场拒绝、没法拒绝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以往引不知多少人羡慕的“黄马褂、绿帽子”资历,这时却成了两道无情的紧箍咒。

离开会场,张英席说道:“辛苦岩哥立刻去雨母山协调一团和粤军的阵地交接,把他们全乎的撤下来。广泉,回去立刻制订突击方案,初定上午十点,我空军例行巡逻掩护时出发。”

陆军突击第二纵队,这次真的在“突击”。以三团并机1连、军属工兵连为先锋向衡阳突击,然后是搜索连、机动连、机2连、军属山炮连等司直部队,二团右翼掩护,一团因刚从战斗中撤下来而殿后。

距衡阳每接近一百米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这一带防御工事全是几个月前第十军刚调到衡阳时修的,后因兵力不足而放弃,此时却变成了敌人的铜墙铁壁。三团面对炽烈的火力推进缓慢,后面的队伍也堵着难以展开,被敌人远程炮火锁定坐标轰击,白白增加伤亡。打了整整一天才推进了两三公里,天黑后又是与逆袭之敌拼死肉搏的一夜,天亮时分郑艺彬来报告,敌人生力军正从南面,北面包抄过来。

张英席接通了三团的电话:“赵越!你今天什么别的都不要管,先冲进西站再说,把沿途明碉暗堡留给我们对付!”

“没问题!英席哥放心。”

三团开始轻装加速,不再花时间拔除难啃的骨头,而是电话报告位置后强行跃进突破,袁广泉电话协调二团从侧翼扫荡守敌,刘岩直接指挥山炮连和机2连轰击碉堡。

正推进顺利时,突然左侧山包上射出好几道炽烈的火舌,这里地势平坦难以隐蔽,队伍都被重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然后就是雨点般落下的掷弹筒和迫击炮弹,不断有人伤亡倒下。刘岩指挥山炮连轰击,却毫无效果,这暗堡结构十分巧妙,是借助天然山势,筑在一块巨石下方,只露出狭窄的枪眼,区区几发炮弹又怎能炸碎这天然巨石呢?

殷浩伦的马克沁和敌人对射,也只能勉强压制敌人的掷弹兵和狙击手,对藏在碉堡里的重机枪毫无办法。袁广泉建议:“从一团抽一个连调上去从后头打它吧。”

张英席依言派了一个连试图迂回到碉堡后方,却遭遇南下的敌人伤亡惨重,何亮辰亲自带队增援才把这个连救出来。但敌人越来越近了,再不突破封锁司直部队和一团都要在这火网里坐以待毙。郑艺彬跑过来说:“我们还有爆破筒,用爆破筒吧!这是我的专业我熟悉!”

张英席同意了,郑艺彬让特务长去领取准备爆破器材,自己去侦查接近碉堡爆破的最佳路线,他虽然独身一人,跃进动作也敏捷,但敌人早就瞄住了他。

他刚抬起手用量角器测量坡度,一发呼啸而来的掷弹筒炮弹就在他身边爆炸,他只看到眼前火光一闪,迷惘地倒下了。

 
【注1】“豆腐军失败而且逃跑了。遗尸甚多”出自周立波《娘子关前》,CCP党棍文人就是在抗战期间这样的公然侮辱抗日烈士,欢呼日寇的胜利的。 
【注2】该电文出自军长黄涛等著《第六十二军参加衡阳战役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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