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局下半两出局

他们已不再变老06(历史AU 群像)


(6)

宴席自然不是“随便整治”,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色香味俱佳,连看似平凡的红烧鲤鱼肚子里也填着香软酥烂的海参干贝,郑棋元一一介绍菜式,本地掌故信手拈来,陈科笑道:“想不到你一东北爷们儿对湖南菜还挺熟嘛。”

郑棋元谦逊地说:“那可不,咱的工作跟地方上关系密切,得入乡随俗嘛。”张英席连连敬酒招呼吃菜,宾主相谈甚欢,酒席吃到深夜,督导团的都醉得差不多了,赵一将他们送到旅店安歇,郑棋元又拉着胡超政和郑艺彬确认校阅细节忙了一宿。

天还没亮,县城附近的几支国民兵队已在北校场早早列队,陈科一行还没到校场,先听到惊天动地的《打倒东洋》歌,上千把喉咙的浩大声势首先震了场。督导团和师管区、零陵县头头脑脑入座后,各中队分列式逐一经过主席台高喊抗日口号、演示操枪,然后几十号人在校场东头搬来一个竹篾搭的“碉堡”和好些拒马路障,校场西侧也集合了一排人,郑棋元介绍说:“这是城关中队演习排级攻击战术。”

陈科问:“这些都是国民兵?”

“都是国民兵,我们只派了个小伙儿指导训练。”张英席笑着指了指在挥指挥旗的郑艺彬。只见这排人有模有样地战斗队形分散跃进,其中一个抱着个布包冲在前面,矫健地连翻几个拒马,把布包往“碉堡”底下一塞,然后转身往旁边跑几步卧倒。

隔了几秒,只听“嘭”的一声响,碉堡炸上了天,片片竹篾飞散一地。居然玩真的!虽然只是威力不大的黑火药但地方官绅都吓呆了,督导团成员则赞许地鼓起了掌,陈科说:“把那个扛炸药包的壮丁叫来。”

郑艺彬使了眼色,中队副带着赵超凡来到主席台前。陈科问他的籍贯姓名,中队副代为回答,陈科问:“你自己怎么不说?”

中队副答道:“他是个哑的,小时候给水牛顶到喉咙说不出话咯。”坐主席台最后一排的里长兼中队长也赔笑说道:“这娃儿除了这毛病样样好,我们乡里乡亲都知道撒。”陈科扭头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对张英席说:“看来贵区练兵成效真的不错。”

视察第二站是零陵机场,这里的国民兵中队除了唱歌喊口号走队列等例牌,还举行了防空演习,也是大获好评,指挥防空避险的徐凯为蹩脚口音准备的一大番措辞没派上用场——督导团根本没问他哪个乡哪个村的。当晚的宴席上张英席表示歉意:接下几天要参加警备司令部重要会议。

“实在抱歉啊,恕不能作陪,有棋元兄在是一样的。”

督导团下一站是冷水滩,镇公所外的打谷场,国民兵列队高唱《中国不会亡》接受校阅,用齐眉棍代替步枪拼刺,然后是方晓东和刘泉君龙腾虎跃眼花缭乱的棍术对打。地方乡绅盛情邀请督导团赏光赴宴时郑棋元抽空冲徐均朔说:“那棍子耍得还不错嘛。”

“嘿嘿也不看看是谁教的,哈哈哈。”徐均朔傻笑着搔后脑勺。

尽管山野小镇但招待礼数不可少,种种山珍野味让大城市来的督导团成员啧啧称奇,郑棋元还下厨操刀做了一味“虎皮蛋”亲自端上桌。陈科尝了尝不禁震惊了:“这我们老家那边的特色菜,听说是宫廷御厨传出来的,你怎么连这都会!”

“嗨,别提了,当年讲武堂念了一半给小鬼子从沈阳撵出来,在天津猫了一年多闲得蛋疼,正好碰到个老太监就跟他学了两手‘御膳’,那时就想当不成兵也能靠这个饿不死,哪想过有今天呢?”郑棋元笑着摘下围裙,开始敬酒劝酒的流程。

酒过三巡,郑棋元冲陈科举起酒杯:“这酒杯我代张副司令敬您,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陈团长能否答应?”

“哎不就是你的职务军衔嘛,都小意思,英席老弟也跟我说过,一直领上尉衔实在委屈你啦,我一回重庆就帮你办妥。”陈科自信满满地一饮而尽。

郑棋元喝了杯中酒,很快地把两人酒杯添满:“陈团长这么照顾卑职,实在感激不尽,但我的请求不是这个。”

“零陵、道县虽是鱼米之乡,但这么多年为支持抗日负担已然很重,您看现在本身就是秋收季节,这么多壮丁自带干粮集训那么多天,已经耽误了不少农时,这还是离县城比较近的国民兵队,其他地区山高林密,交通不便,召集和集训就更劳民伤财了,为了百姓能休养生息,巩固大后方,我建议其他乡镇还是农闲时就地训练为宜,督导团也就不用亲自去检查工作,一切由我代劳,把花名册和训练进度汇总报表向您上交,这样可好?”

“你想得很妥当,就照你说的办。”陈科爽快地干了这杯酒。

郑棋元可算一块石头落了地,督导团再一路巡下去,不但花钱如流水,误了农时更不知引起多少民怨,还耽误师管所正经工作,现在终于圆满结束了。他又和督导组其他随员干了好几杯,眼见一桌人都醉得差不多,叮嘱胡超政多照看照看,就离席到后院去透个气。他掏出烟卷点上吸了没两口,只听得一阵呕吐的声音,目光适应了黑暗仔细一看,徐均朔蹲在树根下哇哇吐。

这小孩不能喝怎么还瞎喝呢,郑棋元去后厨倒了碗冷茶水递了过去,徐均朔用茶水漱了漱口:“谢谢,我好了。”

“你再喝点茶解解酒吧。”

“我没喝醉!虽然喝了一点但还在我的阈值之下……我是觉得恶心所以吐了。太恶心了……”徐均朔撑着树站起来,语速越来越快:“这帮头衔带长的,除了吸血不干别的,嘴上革命口号喊得比谁都响,私下搞钱鱼肉百姓谁都狠,我最讨厌这种没打过仗,空口放屁的,以前在军校,政治指导员一做报告我就吐了,别人还以为我身体不好呢,然后一不听报告就生龙活虎了,比他们更恶心的是,我还要跟他们蛇鼠一窝,就更恶心了,一想到这就吐了……”

郑棋元笑道:“你的肠胃还挺爱恨分明的。”

徐均朔垂着头:“当初从福州疏散出来,就是一路上见军队太烂了,打仗完全不行,祸害自己人很行,比土匪更没品,心想一定要当新时代的军人,改变这个面貌,就直接去考了军校。但现在呢,天天忙着弄虚作假,瞒上欺下,为了搞好校阅天天打壮丁,打得他们呜呜哭。哥,我是不是已经完蛋了,成了祸害了。”

郑棋元说:“不,很多人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滑下去的,但我觉得人应该最后的底线,只要守住最后的底线就不会完蛋。”

“哥,你的底线是什么?”

“不投降,不逃跑,对士兵不克扣,对人民不勒索。”

“嗯?这范围有点宽啊!” 徐均朔脑袋转得快,已经很快闪现出一百种没触碰底线但相当操蛋的恶行。

“哈哈,在中国军队,这已经标准很高了,如果我不是那么清高,现在领子上早就挂金星了。”

“真的吗?”

“真的。”郑棋元缓缓吐出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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