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局下半两出局

他们已不再变老03(历史AU 群像)


(3)

车在这站停得有点久。

徐均朔把一根啃完的鸡骨头扔向窗外,突然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孩窜到他面前缩成一小团:“老总救命!”

这意外一幕所有人措手不及,郭虹旭惊讶地说:“怎么又是你?”

“又挨饿,又要挑担子,挑不动又要挨打,不逃要被打死咯。”满脸的伤似乎印证他的话,郑艺彬往窗外一看,站台上已经捆着几个被抓的,跪着被棍子猛抽,隔壁车厢传来吼叫:“检查逃兵!”

“这我刚送的兵,抓人的是暂五十四师辎重团,他们认识我,我不便出面,你们先藏一下吧,要不打不死也没半条人命。”郭虹旭说着,拉着毛二他们溜其他车厢了。徐均朔按着男孩的头示意他钻椅子底下,王敏辉顺手拿行李袋挡上。

不一会儿一个上士带着几个兵荷枪实弹冲进车厢,凶神恶煞地吼“奉命抓逃兵!”

“放肆!见长官不行礼?”徐均朔嚷道。

对方立刻老实立正敬礼,报告番号,“报告长官,执行公务,请包涵!”

“这是军列,哪来的逃兵?”

“我抓的是衣着不整齐的逃兵。”

“你他妈的是在说我吗?我衣着整齐吗?”徐均朔立马解开几颗衣扣,站起来抓住对方的衣领质问,那上士慌张地向其他人求援,戴宸慢悠悠地说:“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不知道。”

“我们是伤员,医院安排去永州休养的,”戴宸指指左胸不知什么时候戴上的陆军六十九医院出入章,又拍了拍徐均朔的脊背。“这位兄弟是头部负伤,他大脑受了重伤,行为不受控制,你可别刺激他,一刺激,不知他会干出什么大事来。”

徐均朔仿佛得了鼓励,一把撕掉对方的领章,恶狠狠地吼:“现在把你领章撕了,你是不是也衣着不整了?你是不是也是逃兵?老子是不是要把你绑了?”

那上士气焰全无,浑身筛糠,毫无反抗地被郑艺彬和王敏辉缴了枪,其他兵见势不妙早就逃掉,其他乘客你一言我一语谴责野蛮抓丁的行为,也有的揭露辎重团根本是拉新兵去给长官做生意当免费挑夫,眼看火车就要开行,上士满脸鼻涕眼泪地哀求放他下车。“别放他走,让他也尝尝当逃兵被追杀的滋味。”郑艺彬说。

“对!对!直接把这兵痞拉到祁永警备司令部,看怎么治他!”车厢里很多人嚷。【注1】

王敏辉说:“我们还是仁慈点,别把他往死里整,到下个站把他扔下去就得了。”

于是大家按他的话办了,把上士赶下车之后,徐均朔气呼呼冲戴宸嚷:“谁大脑受重伤了?你脑袋里是塞满硝酸铵吗?”

戴宸就微笑着把男孩从椅子下面拉出来:“你多大啊?叫什么呀?”

“我叫刘泉君,十六岁。”这时郭虹旭回来说:“他是拿了大洋顶替别人的签入伍的,正式名册上姓名年龄都是假的。”

徐均朔说:“那你不是也不能回家?回家不是要还人钱吗?”

刘泉君说:“家里穷,我妈病了急需用钱,我原本没想要逃的,但他们打我太厉害了……谢谢各位老总,我下个站就下车,先到亲戚家避一避。”

“你都剃了部队‘和尚头’到哪儿都会被抓,要不先带回咱单位躲躲?还有编制空缺吗?”王敏辉问。

“有,但你老实点,别再跑了。”郭虹旭说着,轻轻地在刘泉君脑壳上敲了一下。

车终于到了冷水滩站,这里距零陵县城还有60里行程,一行人只能住下,第二天走了一天来到师管所司令部,郭虹旭去复命汇报,其他人撂下行李安顿好,毛二就带他们去逛街,指点这儿是零陵工商联,那儿是警备司令部,城北有中央工兵学校,城南有六十二医院。“这儿军公教机构很多,街上来往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放一百个心,没人敢在城里把你抓走。”毛二这是冲刘泉君说的,他们方才商量过,补充团现在都还是架子团,除了军官只有些军士,是当排长班长训练管理壮丁的,刘泉君还太小派不上用场,索性留在司令部当个传达兵。

正说笑着在毛二推荐的摊档喝油茶,刘泉君突然一个激灵魂都飞了,毛二连忙起身:“团座。”引发其他几人慌乱的敬礼。

赵越笑嘻嘻捧着一大碗堆满花生黄豆的油茶坐过来,扭头招呼:“棋元叔,过来坐!”

又凶凶地刀了刘泉君一眼:“怎么又是你?怎么回来了?”

不久前为衡阳机场的特急需要征募这批壮丁,黎明时分突然有人逃跑,赵越挎着盒子炮奔向脱逃的方向布置人马围捕,刘泉君突然冲过来紧抱着他撕咬,甩也甩不脱,最后反咬了刘泉君的胳膊一口才把他甩开,后来查明这孩子是拿了脱逃壮丁的佣金替他们放风放哨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仗义!”郑棋元竖起大拇哥。

“再仗义也别咬我,属狗的?”赵越恶狠狠地说,毛二知道团座口硬心软的脾性,这事就这么过了,拍拍刘泉君的肩膀安慰着。赵越随即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郑主任,姓郑的郑,不是正副的正!跟我食性相同,都吃素,他可是身经百战你们多跟他学着点儿。”

又是一番忙乱的敬礼和自我介绍,郑棋元津津有味吃着热辣香甜的油茶,饶有兴致地听年轻人自述不多的战场经历,特别是缅甸战役。远征军惨败在重庆有无数版本骇人听闻的传闻,却从未有亲历血火的战士发声。

徐均朔和王敏辉都谈了谈,入缅时的威武雄壮,入缅后的布防和侦查,突如其来的敌情和崩溃,再往后徐均朔就丧气不想说了。

“我们是最差的师,打得稀巴烂,有辱国格,没话好说。”

“我不这么看,部队不是分好的和差的,而是在战斗中,在适当的位置发挥适当的作用,如果把甲种师放在弱侧甚至当预备队,乙种师放在要冲,那肯定打败仗啊,但那是乙种师的错吗?”

徐均朔专注地瞅着郑棋元侃侃而谈,又低头小声说:“道理是道理,但没人说这话,说了也没人听,只会说暂五十五师丢了腊戊害得远征军全完蛋。”

“才一次败仗就蔫儿了?要经历过二六、二七年还不活活气死?想混军队就得受得了气。”赵越说,郑棋元也笑道:“没事,你们以后的路还很长,前途大大滴有,慢慢来。”

大家吃饱喝足起身往回走,徐均朔故意调整步伐蹭到郑棋元身边:“郑主任,你还记不记得我啊?六年前淞沪战场我们见过的。”

郑棋元端详了半天,摇了摇头,他对这张年轻面孔实在没印象,再加上方才自我介绍,徐均朔说是中学直接考军校的,所以根本不可能是他带过或见过的小兵。

“金山,学生战地服务团,我们往前线送慰问物资,然后轰炸实在太厉害了回不去了,在你的观察所躲到天黑……”

郑棋元一番冥思苦索,脸上逐渐浮现了促狭的笑容:“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抢不到弹坑跳进我们厕所,在屎尿里蹲一天的小孩。”


【注1】祁永警备司令部,即祁(阳)永(州)警备司令部,设于零陵县芝城镇,负责两县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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