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局下半两出局

铁雨 番外:中队消失在天际(一)


 

“我恍然了悟,和同伴们交游,决不可太密切,否则,同伴们的牺牲就会妨碍自己要做的工作。”

 ——列根巴果(Eddie Rickenbacker)

 美国一战空战王牌 击坠数26


“传!快回传!”眼见中锋和内锋都被严防死守,右前卫黄征从后场插上,找到空挡一个劲地挥手。

可右外锋陈羽凡被边后卫逼得紧紧的,根本没起脚机会,只能勉强往边线盘带,然后漫无目标向禁区开个大脚。

禁区里顿时兵荒马乱,身穿白色“中央航校”运动服的一方虽身高占优,中锋孙楠头槌抢到第一点,第二点却被身穿红色“廣東”的矮脚虎轻松捞到发动快攻,黄征玩命反抢,和队友奋力拦截,好不容易倒地拦下皮球,刚爬起来想运个球压压惊,眼前“啾”地闪过一道红光,球没了!

肤色黑如碳的小个子控住球冲他咧嘴一笑,迅速向前传球,皮球长眼一样落在前锋队友脚下。黄征气急败坏大吼:“大炮铲回来!”

不用他嚷嚷,右后卫胡海泉已经迎上去阻截,按他往常习惯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个剪刀腿把人放倒再说。但就在他发力的一瞬间意识到带球的是十七队的队长黄贯中,参战过“一二八”的广东空军老资格飞行员,干翻他会不会出事打群架,引爆“中央空军”和“广东空军”积怨已久的矛盾呢?就算没打架,万一铲伤了,现在华北战云密布,训练那么紧张,废掉个上尉中队长严重影响空军发展啊。

就这么零点几秒的思考犹豫,等胡海泉倒地放铲的时候,黄贯中把球往前一推,奋力跃起闪过,海泉地上滑了几米满身满嘴泥,连根腿毛都没碰着。红队服三传两递撕开防线,后插上的6号拔起左脚一记劲射,大家指望门将沙宝亮能来个漂亮的鱼跃扑出皮球,谁知球贴着地皮窜过来,快速刁钻又带着不规则弹跳,沙宝亮趴在地上目送它滚进球门。

“好波”“乐仔好嘢!”“金左脚!”球场充斥着粤语欢呼吼叫。

5比1,这是场空军三大队内部的足球赛,七八队联手对抗十七队,十七队毫无悬念地扩大领先优势。七、八中队都是历史最悠久的中队,成员清一色中央航校出身,入伍前几乎都是大中院校风云际会的体育健将,但遇上广东空军第二队改编的十七队全萎了,无论足球、篮球、排球简直样样吃瘪。陈羽凡撑着膝盖吐舌头大喘气,胡海泉把嘴里的泥沙使劲往外吐,冲场边打了个换人手势。

“以粤治粤,楚生上!”

陈楚生是八队的准尉见习官,中央航校六二期毕业,刚下队一个月,这出身广东最南端的小伙子虽身材单薄但球技不错,而且能左脚起球,胡海泉把他推上左内锋位置。而“廣東”那边见“中央”无力抵抗,善解人意地换下进球功臣,换上几名替补。黄征突然发现有了施展空间,跟陈楚生打了个二过一杀向前场,瞅准对方造越位的机会一个挑传,看似传向禁区无人地带,但速度奇快的陈羽凡已经拍马赶来了。

与此同时一袭黑衣的十七队门将也飞奔而至,皮球落点恰在两人之间,就看谁先抢到点,两人都是全力冲刺势在必得,“干他!”黄征情不自禁地喊,这是绝佳破门良机,比赛快结束了,好歹多进一个让比分没那么难看。

皮球和奋身飞扑的门将都近在咫尺,陈羽凡在脚尖即将接触皮球的刹那突然改变姿势向上跃起,身体失去平衡向前飞出重重摔在地上。在他身后黑衣门将紧紧地将皮球死死抱住,发出一声长啸。充当裁判的大队参谋老袁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吹响比赛结束的哨声。

“怎么回事儿?关键时刻怂了?”黄征生气又奇怪,瞪着眼追问。胡海泉苦笑说:“不怂不行啊!去年我们去广州接收广东空军器材,在东较场踢过一场,跟这球几乎一样,羽凡直接跟他脚对头撞上了,火星撞地球哇,羽凡脚踝错位,膝盖扭伤,对面小谢脑震荡,头上缝8针,都停飞了快俩月,约等于严重飞行事故了。再来一次航委会还不骂死我们啊。”【注1】

摔得浑身泥的陈羽凡也从前场蹒跚走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那谢霆锋按他们广东说法就是‘癫佬’来着,平时好人一个,发起狠来杀伤力太大,咱顾全大局,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黄征还想说什么,羽凡搂上他的肩膀:“踢都踢完了还磨叽个什么劲啊,今儿个小弟我升官加饷!赶紧洗洗涮涮走起啊。”

胡海泉和陈羽凡都是七中队的分队长,他们这批航校三期同学毕业两年半,今天都依年限晋升空军中尉,早就在南昌城内新生社的西餐厅里备下宴席,宴请相熟的朋友和部下。【注2】

菜肴够味,啤酒够冰,烧酒够醇,觥筹交错间很快就干掉成箱的啤酒和白干,反正第二天是周日而且不用补飞,大家抛却平日里潇洒板正的飞将军形象,成了一群醉猫。“别看炮儿现在挺神气,入伍生那会儿连床都不会铺。老子堂堂黄埔毕业生屈尊给你铺床!”黄征开始卖起老资格,“就你那时那小身板,黄埔炮科会要你?一定有诈!知道炮科生每天得搬多少颗十五厘榴炮弹,一颗炮弹有多重嘛,快一百斤!”

“我有录取通知书的!考上了航校就没去报道而已!可以拿给你看!”胡海泉不顾嘴里还没咽下的肉急急辩白,他“大炮”的绰号也是因曾经的黄埔炮科生身份而来的,“你当初瞧不起空军少爷兵,不也屁颠屁颠考航校了?还是空军吃得好吧。”【注3】

“谁跟你似的只知道吃吃吃,风云际会壮士飞,我可是被航空救国的崇高信念感召的!”黄征信誓旦旦地说。

陈羽凡晃着啤酒瓶坏笑:“要感召咋没早感召呢?还不是见我们当学生的吃穿用度比你这大排长还好,特别那身儿宇宙无敌帅气的白制服,妒忌了吧,羡慕了吧,心态不平衡了吧。”

黄征是个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打着军人烙印的丘八,黄埔八期步科毕业,初任职务就是航校三期入伍生队的排长,六个月里可被这些毫无军旅经验又自由冒险精神泛滥的新兵蛋子折腾得欲仙欲死,再一打听毕业后的工资待遇,受到莫大惊吓和打击,一转身也去考航校了。他考上了第五期,现在是八中队的少尉队员,在三期生面前到底算是前任长官还是小学弟?说不清楚了,只能不清不楚地继续没大没小:“后天打空靶给你们拖靶机,可别手抖把老子一枪干下去啊!”

“你那空中打火机,不用打也很容易掉下去。”羽凡一针见血指出八队的痛处,他们装备的是义大利的驱逐机:七架是使用液冷发动机的双翼机小费亚特;两架是使用风冷发动机的下单翼机布瑞达,都以故障率高,容易起火著称,几年来死在这两款飞机上的中国飞行员快半个中队了,八队装备的这九架就是摔剩下的。

黄征直着舌头嚷:“真会说吉祥话!这飞机其实不出事儿的时候性能挺好的,一对一完胜新霍克。”

“恩,单论机动性的确不错。”海泉表示同意。

“没错,那就祝黄爷扎根老八队,把小费亚特的性能充分发扬光大喽。”羽凡附和着,扬了扬酒杯示意走一个。

黄征拿起了酒杯:“我怎么听着就不像是好话呢?”

酒席散了羽凡掏腰包请客拖大伙去看电影,散场都十一点多了。海泉本想买个竹篾凉席,但商店早关门了,羽凡说:“明儿个一早约了黄爷文章他们几个打网球,然后去东湖划船玩儿,一块儿去呗,顺道就买了。”

“累死了不去啦,先睡个懒觉然后还得给队长画地图呢。”海泉打着哈欠说,他现在就想赶紧上床挺尸。

但回到宿舍羽凡依然不消停,抓着海泉继续早上学科研究的话题:“我九机编队,遇来自九江之敌轰炸机九架和掩护的驱逐机九架于鄱阳湖上空,我高度高于敌轰炸机而低于敌驱逐机,应如何应战?”为了让更多人支持自己的观点,他还把每个室友和走廊路过的人都拉进讨论。

这可不是简单的选择题,从战术意图来说,自然应先攻击轰炸机,因我队任务是守护机场,如果只专注于与敌驱逐机的格斗,而不先将轰炸机歼灭,机场必被轰炸而任务失败,但若不顾驱逐机队先攻轰炸机,还没等进入射击位置就会遭到敌驱逐机的攻击,无法歼灭轰炸机,任务同样失败。早上的课堂就像辩论会一样。现在大家的血液里充斥着大量酒精,争辩就更激烈了。唇枪舌剑的讨论一直持续到深夜,海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他醒来也就八点多,羽凡的铺位早已空了,看来已经进城玩儿去了。

海泉心想这哥们精力也太旺盛了,他去资料室找出江西省地图和江西所有飞机场图例资料,开始绘制江西航空地图,制作航向距离表,他一连画了十几张,大功告成后一看时间还不算晚,决定还是坐车进城溜达。他看了场电影,在书店买了好几本书,觉得街上太热实在不想动就去了新生社的冷饮室,边喝冷饮吹风扇边翻新买的书,这时冷饮室一阵喧哗,进来一大帮人,原来羽凡黄征他们游玩回来了,羽凡腋下夹着一卷凉席:“给你买了。”

“谢了,吃点啥?”海泉走到冷饮服务柜台前。

羽凡却没吱声,他目不转睛盯着玻璃柜台里的糕点和奶油花。

海泉往柜台里看,没发现什么特别诱人的,而且这也不是羽凡平时爱吃的玩意儿啊?

“看啥呢?”

“苍蝇,”羽凡半响才回答,“我可能有关于飞行的重大学术发现了!”

什么跟什么啊!海泉上下左右的追问,羽凡却神秘地一言不发,大家吃吃冷饮又打了会儿弹子,晚餐后看了场电影,愉快而短暂的休息日就这么过去了。

一周的训练从打空靶开始,50发子弹,攻击次数5次以内。十七队的十架银色战机在阳光下最为夺目,折射着耀眼的光辉,这是前几年“南天王”陈济棠采购的波因281,比中央空军的主力新霍克要先进,十七队自称“白鹰中队”,白鹰是“波因”的谐音,又是全军独一无二的银白色铝粉涂装。站在白鹰前方的飞行员却远没战机那么帅气,队列既不整齐军姿也不挺拔,跟“中央”出身的七、八队没得比。


轮到七队时,准尉见习官文章打了四十四发的高分,羽凡却摇摇头说:“你有两次是从另一侧脱离的,如果是实战,如果敌人后舱射手还没打死,你正好暴露在他的枪口前,已经死了。”

文章吐了吐舌头点头表示接受,但训练大纲里没硬性要求同侧脱离,所以这分数还是登记在成绩册里,有些队员攻击了7,8次,成绩也有效。敷衍了事和形式主义缠绕着年轻的空军,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海泉只攻击了两次,试验了较远距离开火,利用提前量把子弹“甩”成一片弹幕浇灌在靶机上的打法,但他只命中了二十多发,这比以往成绩差一大截。

羽凡每次都是迅猛地抵近射击,用半横滚几乎擦着靶机脱离,他命中了四十多发。副大座踱过来说:“如果是实战,你的确都打中了,但距离太近,敌机起火爆炸时破片会波及你的座机,你就跟敌机同归于尽了,就算没爆炸,你的僚机会撞上敌人尾翼死了,因为一般队员特技能力及不上你。”

如此这般讲评下来,按实战标准全队竟没几人可以不死。下午学习讨论射击学中的目标修正法,海泉把自己的心得拿出来供讨论。“但我们的瞄准点就不是弹着点,首先大家都习惯了心算一个调整角度,你说的等于是二次修正,如果不改进瞄准具我们的计算前提都没有。”沙宝亮重提困扰已久的瞄准具问题,羽凡缩在角落里懒得发言,战争阴云在逼近,空军看上去那么光鲜耀眼,被全国军民期待,但认真追究起来却无论技术、组织还是器材到处都是数不清的问题,真令人沮丧。

大概是射击讲评带来的刺激,随后几周大家训练特别卖力,一向不太爱动笔墨的羽凡还总泡资料室,抱着一大堆资料猛啃兼奋笔疾书,海泉想打探下他到底在写啥,但羽凡把稿子藏得可严实他根本找不着。

七月初突然一纸命令司令部要来检查内务,这天上午训练只能停掉,在宿舍里打扫卫生,军常服熨了又熨,皮鞋擦了又擦,“宁愿飞十趟特技都不想搞这个。”海泉苦着脸说,他皮鞋擦得很累,满头热汗往下淌。

“跟你说这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羽凡早就拾掇好了一切,还有裕余帮海泉整理储物柜,抛却不畏权威不受束缚的个性不谈,他也算个完美的军人,至少内务和军容方面无可挑剔,这时隔壁十七队的宿舍传来响亮的粤语粗口,探出走廊一问才知道司令部不来检查了。

海泉往平整了一个多钟头的床上一趴,嘟囔着说:“等我当了司令绝对不搞什么内务检查,与击落敌机无关的活动一律不搞。”

上午被取消的三机编队特技飞行训练挪到了下午,一天中最酷热的时分,地面温度超过了38摄氏度,即使升到五千英尺上空机舱里依然闷热无比,急俯冲、筋斗、快滚、半滚、倒飞、侧滑、上升倒转、殷麦曼翻转,最后是向着南昌医院俯冲直到五百英尺,俯冲最后阶段海泉突然眼前一片黑雾看不见地面了,他本能地回拉操纵杆,昏昏沉沉地以为死定了,但飞机没撞上医院,几分钟后重新爬升到五千英尺,他在空中盘旋了五分钟,视力渐渐恢复,回头一看僚机都在,摇摇晃晃地下降返航。

“有架小费亚特掉下去了,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眼。”已经完成训练的羽凡匆忙地说,海泉躲在机翼下方,正费力挣脱完全被汗水湿透的厚重飞行服,他头很疼,恶心难受,心想大概中暑了,摇摇头:“我先歇会儿。”

随着各队驱逐机陆续返航降落,空中只剩下那架有名的IV-1,四大队周大座的座机,它像舞蹈家一样翩然起舞,施展着各种不可思议、甚至训练大纲中绝对禁止的特技,最后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以连续滚筒和流畅利落的降落收尾。

IV-1刚降落,另一架新霍克又升空了,是五大队丁大座的座机,刚升上一千五百英尺就是倒飞盘旋,训练大纲中的禁招,然后也是一连串优雅连贯的高难度特技,无论编排还是实施方式都跟周大座截然不同,出身广东空军的飞行员发出最大分贝的呐喊,为他们的领袖疯狂欢呼。这两位大队座的特技表演几乎是飞行训练的保留性收尾节目,每一次他们都会挑战新的飞行极限,展示身为领军者的骄傲,然后在训练讲评时一脸严肃地要求大家绝不允许做大纲以外的特技动作。

“我们能不能这么玩儿啊?”文章蹭过来拿了壶凉白开递给海泉。

海泉笑了笑:“如果你不怕死的话可以试试。”

两个月前三大队刚进驻南昌集训时,大家都跟白鹰队不熟,再加上广东人一贯爱抱团不合群,又总夸耀波因机性能有多么多么厉害,渐渐两边就有点想私下较劲了,七队把陈羽凡推选出来挑战,白鹰推选了谢霆锋,先是各自表演拿手特技,玩着玩着就变成双机互相咬尾巴的模拟格斗,新霍克和波因上下翻飞,使出浑身解数剧烈挣脱和反咬,像实战一样惊心动魄。

降落之后羽凡和霆锋握手拥抱,对外统一说打了平手,还约好了一起喝酒,但大队座和美国顾问老麦来兴师问罪了,老麦罚他们身穿飞行服背着降落伞在烈日下罚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海泉知道老美的那一套,体罚一定要到其中一个人撑不住倒地为止,他去医务室叫来医生带着急救器材在旁边待命着。最后谢霆锋像根木棍一样摔在地上,一群广东人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撕开他的飞行服大叫:“医生救命啊!佢奔马律啊!”海泉赶紧把羽凡从人群中拉开以免引发新的事端。

从那以后各队的训练时间和空域都被严格区分,禁止任何模拟格斗和大纲以外的训练内容,当然只有大队座本人可以例外。

“那就没劲儿了。”文章吹了声口哨,拉海泉去食堂喝绿豆汤吹风扇,天快黑时羽凡走进了食堂,军服上全是泥水。

“黄征死了。”他说,别人以为他在开玩笑,谁都知道他们经常没大没小地开玩笑。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死了。”羽凡的音调毫无感情色彩,像台质量低劣的留声机。黄征的座机没从失速螺旋中改出,坠落在水深不到一公尺的鄱阳湖边,大家纷纷跳到水里把他从变了形的机舱里抱出来。

“外伤几乎没有,只有嘴唇和耳朵碰破一点儿,右脚骨折,但胸腹已经全是紫色的,牙齿是紧的,我们叫他,没有反应,没有呼吸,还有一点儿心跳和脉搏,在回程的汽车上他就不行了。”

黄爷:我还可以抢救一下!CPR请学习了解一下!

海泉搂着羽凡的肩膀把他拉扯到餐桌前,使劲按他坐下。

“先别说了,先吃饭。”海泉别过脸声音发颤地说。

无论如何,为了活着训练、执勤和作战,飞行员每天必须摄入至少5000大卡热量。


【注1】1936年7月广东空军主力飞行员驾机北上投入中央空军,而当时广东尚有在组装、维修中的飞机近百架,以及机械人员、摄影所、空军医院、器材库无线电台等大量空军机构,均由航委会派员来粤进行移交接收。



【注2】“新生社”是专为空军服务的福利社机构,可以理解为空军俱乐部,南昌的新生社设施包括:餐厅、冷饮部、弹子球、网球场等。

【注3】史实中,“大炮”的绰号属于航校四期刘领赐,菲律宾归侨,曾读过厦门民用航校,服役于三大队七中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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