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局下半两出局

他们已不再变老34(历史AU 群像)


(34)

一觉睡到自然醒,大兵们懒得出门到处找木箱,索性拆了门板煮早饭,屎尿也都屙在屋里,反正马上就离开机场再也不会来住了。

洗了衣服,剃了头,刮了胡子,吃了三顿饱饭,重新打上背包整装待发,队伍精神头都回来了。郑艺彬履行承诺,替老美检查每一处炸点和引线连接,然后抱着电子起爆器逐一按下电钮把招待所一间接一间炸得粉身碎骨,这时三十七军的先遣队坐着卡车刚开进机场,他们奉战区命令派一个团来接管机场防务。

郑艺彬走上前去,和对方领头军官敬了礼做了岗哨交接,就带领营队出发了,其他司直部队紧紧跟上,刘泉君去蔡家埠传令回来,戴宸给他递了颗热乎的熟鸡蛋,顺口问道:“那边营房啥样了?”

“谢谢宸哥,”刘泉君把鸡蛋塞衣兜里,“这么说吧,三十七军要还能找到一颗米,一片布,我算他们本事。”

没多久队伍就从北门进了零陵城,终于回家了。

短短两个月时间这座古城变得空旷陌生,最繁华的政府街、西门大街所有店铺都关门闭户,来不及运走的货财丢弃在街头巷尾,街道尽头惊惶的背影一闪而过,是逃窜的溃兵。把部队带到新兵招待所待命,赵一跟王上都在这等着刘岩了,王上变魔术似地公文包里掏出三枚大红公章,分别是祁永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县政府兵役处、县警察局。

这些机构都撤离了县城,把公章留给王上便宜从事,有章就是方便,警察在城门设卡纠察,国民兵团沿街巡逻,王上张贴告示敦促各部失散官兵速速到警察局报到,然后愿留下守城的编进队伍,不愿意的缴械资遣出城,这两天还真收缴了不少武器,除了步枪手榴弹,还有好几具捷克式和掷弹筒。刘岩吩咐戴宸管理消化这些散兵游勇和装备,赵一赶紧把城里的溃兵彻底清干净,就去探望袁广泉。

“岩哥,张高参肯定要分配城防任务,您尽量争取我们守河西吧。”袁广泉垂目望着床边军事地图上的城池和山川河流,从道县奔流而出的潇水拐了个U型弯往北流淌,零陵古城就在U型弯里,南面、西面靠河,西门和南门各有浮桥沟通两岸,隔着潇水的河西城郭则是通往桂林的古道起点。



“你花那么多心血的城墙不管它了?放弃得挺干脆嘛。”

袁广泉无奈说:“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饭哪,不是想当英雄就能当的,还是请三十七军老大哥去守吧,实在不行也只能守一小段。”

“也对,在河西我们能打也能跑,我再争取把南门码头掌握在手里,这样往西撤还是往南撤也有选择权。”刘岩点头称是,显然他们的心思都不在如何死守零陵,而在怎么意思意思守一下然后尽量保全部队全身而退。

毕竟,只四个团守零陵,换方先觉来也守不住啊!

刘岩又催袁广泉赶紧去道县:“别看地图了,电话都联系好了,人家桂林回来的女大夫手艺好着呢,你就听她的话,好好养伤,啊。”

袁广泉眨眨眼笑道:“妇科大夫,我又不生孩子。”

“诶呦,要求还挺高!年轻人怎么挑三拣四的。”刘岩也尽量打趣活跃气氛。

“我想再等等英席哥。”袁广泉轻轻地说。

“等他回来说不定就没有机动的船了,你甭讨价还价了,地图我没收了,等会赵一安排人送你去码头。”刘岩把床边的地图叠好,和城防草案、示意图一起收进公文包就出了门,赶往警备司令部。

这刚挂了另一块牌子——“零陵城防指挥部”,警备司令部的人都撤差不多了,只剩个作战科长和几个闲散科员铺地图打杂,挂少将参谋领章的张志林主事,见到刘岩也不客套,单刀直入问:“你们有多少人?”

“两个团约两千人,前一期作战损失较大,十分疲劳,没有重武器。”

“烽火连三月,哪支部队损失不大呢?我们三十七军就是一直不畏牺牲连续作战的。”张志林说着开始吹嘘三十七军坚守常宁把来犯之敌打得遗尸无算的光辉事迹,末了说道:“薛长官派我来零陵,就是充分信任我军的坚强战力,能牢牢守住零陵。老刘啊,虽然你们是地方部队,经验不足,但也要充分配合我的部署,打好这一仗啊。”

刘岩问:“下达的命令,零陵要守多久?”

“当然是一直守下去!你以为跟买菜一样十天八天地跟长官讨价还价吗?”

刘岩说:“零陵的城池面积没比衡阳小多少,衡阳当时是四个师和好几个精锐美式山炮营去守的才守了四十七天。现在贵部虽然调来两个团,但只有两门七五山炮,等于我们四个缺乏重武器的团来守零陵,这要怎么守?”

张志林正色道:“刘上校,你年纪大了,太消极保守了,决战决胜的觉悟不够,没有从全局高度认识这场保卫战的重大意义,已奉最高统帅电令,二十军、二十六军、四十四军都会调来零陵附近防守,兵力远胜于敌,再加上湖南各地人民大举义军袭击敌后,空军日夜助战,天时地利人和,一定能打一场战绩不亚于衡阳保卫战的零陵保卫战。”【注2】

要不是袁广泉以往随手抄录过很多往来电文,知道不久前二十六军还在耒阳附近,二十军在郴州附近,四十四军更远在五百里外的安仁,刘岩还真信了他的邪。

“张参座,我军为救衡阳,曾打到距离城墙一公里的火车西站,现在友军还在至少两三百里之外,敌人兵锋却已不到五十里,这要我如何相信友军的援助呢?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两年多了,感情很深,战士们更多数都是永州子弟兵,难道不想保住这座千古名城吗?但事实就是我们守这么大一个城太单薄了。既然零陵机场美国人已经不要了,请张参座把机场的团调回零陵,加强城防。”

张志林哼了一声:“我军部署遵循战区长官命令,不是你随意置喙的。”刘岩接二连三碰钉子,只能收回话头,询问城防布置。

张志林在地图上指点河东、河西的布防计划,刘岩就提出由突2纵守河西。张志林不容分辩地说:“你们一个团守东门到南门,一个团守河西,指挥部可以等张司令回来之后确定位置,务必设在河东。”

刘岩心想非要我指挥部设河东是怕一开打就往广西、道县跑吧,我还怕你一开打就往常宁跑呢。“我们的指挥部可以设在南门的老县衙,现在县城还有少量机关、民众还未疏散,为了保护民众,加快疏散速度,能否指派一营驻守南门码头和浮桥,管理往来船只。”

张志林摆摆手同意了,刘岩也没啥补充,就告辞回到新兵招待所,布置了各部任务:赵一带二团、国民兵和机枪连到河西布防,拆除西门码头通往河西的浮桥;郑艺彬营控制南门码头,禁止河东守军随意退往南岸,并预先在南门浮桥架设炸药和起爆装置;王上率警察维持军民疏散秩序;然后亲自带一团剩下的四个连上了东门城墙,按照袁广泉的草案和示意图分配了各连防区和任务。

各连弹药早就见了底,都来讨要,扎西顿珠狗急跳墙打起了警备司令部仓库的主意,管库房的早撤了,他找到郑艺彬:“借我一个连,事成之后给你每人多两枚手榴弹。”

“我还缺三挺捷克式,子弹也多来几箱吧。”郑艺彬就带上一个连跟着扎西去了,放了警戒哨封锁街头街尾,然后冲进仓库,挨个砸开库房大门,里面除了武器弹药,其他军资乃至特货也不老少。

这可发洋财了,扎西派传令兵向刘岩报告,让各连派人来领枪支弹药,欣喜地说:“轮船公司的船调回来了没有?被服装具这些先派人运到船上,我们整补扩军东山再起的资本啊。”郑艺彬答应去联系运输船,很快他们又发现了一间库房,里面从前清火铳到山西造花机关应有尽有,还有形形色色的手雷地雷、长矛大刀,各式暗器,大概是历年缴获的土匪武器,花色繁多仿佛万国武器展,扎西也愣了:“这咋整?我们没法用,卖也卖不掉,但都扔江里有点可惜。”

“要不就送给城外的好汉吧,卖个人情。”郑艺彬派人请示了刘岩,就让麾下国民兵出身的放出风声,很快四里八乡的抗日自卫队就从城外赶到南门码头,把老古董瓜分干净,纷纷表示将全力配合尽绵薄之力杀希本。【注2】

下午刘岩到河西检查工事修筑,浮桥拆了,木料堆在河边正被陆续搬到阵地上做掩体,赵一把六零炮布置在小山上,重机枪阵地用砖石和浮桥拆下的木桩修得很扎实,戴宸却不在。刘岩检查完召集干部提几个修改意见,这时戴宸匆匆赶来,凑到刘岩身边耳语:“虹旭回来了,去迎一下吧?”

虽然不知为啥这么神秘,但戴宸这样自然有原因,刘岩简短总结勉励了几句,就跟随戴宸绕过一片池塘,沿着树林边缘往北走,十几分钟后到了通往东安的岔路口,浑身泥污肩膀缠着绷带的董攀被郭虹旭搀扶着,见到刘岩就踉跄上前,双膝跪地大哭着说:“岩哥,枪毙我吧!我有罪,我没保护好司令……”

郭虹旭进入东安县境时,公路上没有敌情却散落着一坨坨马粪。郭虹旭连忙叮嘱官兵留意骑兵,谨慎前进,到达山区边缘的稻田时,眼前是令人绝望的一幕。

张英席仰面倒在血泊中怒目圆睁,头胸遍布刀伤枪伤,双手被搅得血肉模糊,断指满地都是,显然是敌人挥舞马刀劈来时紧紧抓住刀锋拼死搏斗,光着脚,中筒皮靴不见了。

郭虹旭含泪脱下自己的破皮鞋给张英席穿上,继续四周搜索,阿拉丁左脚踝拴着麻绳,尸体周围没什么血,两条胳膊离身体老远,大概不是当场砍死,而是砍掉胳膊之后拴着脚被马拖着跑活活拖死的。王嘉欣肚皮一个大洞,周遭散布纸屑的灰烬,应是怀抱文件拉响手榴弹自杀。徐凯脸朝下趴在篱笆旁的菜地里,背脊戳成蜂窝。俞华脑袋给马蹄踩扁了。赵超凡几乎被劈成两截,左手攥着一个人类耳朵。

尸体和行李狼藉遍地,士兵们哭泣着一一收敛了,四处找工具搬运,郭虹旭发现了董攀写阵中日记的那本笔记本封皮,却没见董攀,他带上一个排继续进山搜索,既想赶紧找到董攀,又怕找到。

董攀和徐凯同样藏身菜地,徐凯不幸被敌人发现捅死了,董攀全身埋在污水塘里嘴里叼根空心禾杆呼吸,直到天色大亮,美国空军出动,敌人骑兵不敢在公路停留迅速撤退,才爬出泥潭,目睹周遭惨状,悲痛之余想到卫生队和胡浩那两个连的命运,强打精神往山区赶,没多久崔越峰等人从树林里钻出来冲向他嚎啕大哭。

崔越峰和不少人突围不成被俘,这帮敌人大概也累坏了,把没用的伤病员杀光后,就逼俘虏为他们抬弹药辎重,挑着沉重的担子刚走在公路上没多久,美国飞机冲下来扫射,好些俘虏和敌人被打死,敌人迅速疏散隐蔽,俘虏们趁机扔下担子四散而逃。

董攀提着驳壳枪带上崔越峰他们摸到胡浩被诱歼的村外,见身份不明的枪手在巡逻放哨,不敢贸然进村,在村子周围、公路两侧山林里又找寻收容了几十个突围士兵民夫,匆匆往零陵方向赶。

没多久迎面见到了郭虹旭,董攀走近郭虹旭面前惨然一笑:“你来了,我就彻底放心了,这些弟兄交给你了。”说着就调转枪头往胸口打,郭虹旭大惊,手疾眼快推了一下,子弹擦着肩头飞过,董攀还想继续扣扳机,郭虹旭使尽全力扑倒了他,把枪死死压在地上。

“你别这样……我们一起活下去为英席哥,为大家报仇。”郭虹旭哽咽着说,夺过枪把他拽起身往回走。

张英席等人的尸体抬了回来,赵一在附近山沟里选了处好地方,远离湘桂公路林木茂盛不会被敌人兵锋骚扰,在向阳的山坡上。刘岩四处征用老百姓的现成棺材,还不够的戴宸就带人把浮桥拆下来的木料拼起来凑合一下,大家鸣枪把人下了葬,董攀说:“等胜利了如果我还活着,就哪也不去,一辈子在这守墓。”

一团无人指挥,刘岩思前想后还是交给董攀,其他随他脱险的士兵也编进去,刘岩怕董攀还想不开一味硬拼把全团性命都搭上,把郭虹旭调来辅佐,又担心三十七军不及时向突2纵通报北门的敌情,派刘泉君留在北门附近的钟楼瞭望侦查,给他拉了条电话线。

失去了司令官,全体官兵悲愤难当,都发誓要让攻零陵的敌人血债血偿。抢修工事到深夜,收到消息敌人已攻占飞机场。这下谁都睡不了了,炊事班提前开火煮早饭,吃饱了就上阵地严阵以待。刘岩问军民疏散情况,王上说人员全部疏散完毕,扎西顿珠说还有一些货在南门码头待运:“轮船公司说现在上游道县下雨,水流急,夜航危险,天亮船才开上来。”

刘岩说:“实在不行就烧了,敌人马上来了,都等不到天亮。王上你带的警察就当担架队抢救伤员。”

果然凌晨三点,东门外阵地响起了枪声,然后是迫击炮弹一发接一发落在城墙上爆炸,接着北门三十七军的阵地也打响了。敌人虽然火力猛烈准确,不断摧毁工事造成伤亡,但人数不多,一旦接近城墙就被连片的手榴弹打退,刘岩也亲自到东门指挥,激战了三个多小时,天色已经大亮,一团还牢牢守着阵地,这时黄名宇跑来叫刘岩接电话,电话里刘泉君大喊:“有敌人冲进北门往西门去了!友军正在堵,不知道堵不堵得住!”

 
【注1】1944年9月4日,常凯申致薛岳电 “杨副长官所部20A、26A、44A各军主力仍尊原令,速开新田、零陵地区,阻敌前进。”杨副长官,指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杨森; 
【注2】当地口音,希本=日本; 

【注】33,34章的战斗,由79A王甲本军长牺牲过程改编,时间地点和战斗过程也做了相应变动,特此说明。

本来零陵保卫战应该一发完,但实在发便当太快了得缓缓要不然作者要悲伤过度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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